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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茅奖”临八桂 山川有“回响”

八月兴旺,硕果飘香。8月11日,一则好消息从北京传回八桂大地:广西作家东西的长篇小说《回响》摘得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,这是广西作家首次斩获这一中国文学最高奖项,实现茅盾文学奖零的突破。

这是八桂的骄傲!

山里娃以写作登文学之山

现实的高山给人带来攀爬的艰苦,但也让人激起登峰的勇气与信心。

文学的高山也如此。

作家东西,从桂西北的大山间走出来,一直在登文学之山,一步一个脚印,一步一步登高,成为山里娃奋斗的缩影,也成为更多山里娃学习的榜样,更是山里娃成功的典范。

东西本名田代琳,1966年3月出生于河池市天峨县八腊瑶族乡洞里村谷里屯。在那个青草冒芽、桐花绽放的日子,这个新生儿的哭声,或许没有多少人知道,但四面环绕的山听到了,在大山间微微回响,谁承想57年后,这声回响传遍全国。

谷里屯坐落在半山,当时只有十几户人家,没有水,没有电,不通公路。深谙知识改变命运的父母,从小就指着大山跟东西说,你只有用心读书,才能走出大山,吃上“皇粮”。

在天峨县上高中时,东西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——写作。因作文写得好常被老师当作范文表扬,东西想将来能不能当一名作家?或许,文学的种子在这时已悄悄埋下了。

东西的作家梦源于高中时期的四张电影票。那些年县里的电影院鼓励观众写影评,一旦选中就贴进橱窗,回报是四张电影票。东西的两位同学已经得过电影票,他也决定一试身手。没想到影评果然被选中了,作家梦也由此萌发。

改革开放初期,一大批作家从思想的禁锢中解放出来,创造了一个时代的文学繁荣。这股风,传到桂西北大山里,涌进了人们心中。

1982年8月底,东西考入河池师专中文系。大学期间,他加入学校的新笛文学社还担任文学社副社长。当时的社长是诗人田湘,作家凡一平是副社长。文学社出版有刊物《新笛文学》,大概一两个月一期,社员可以发表自己的作品。

藏书丰富的学校图书馆,打开了东西的阅读视野,他大量阅读世界名著,汲取文学养分。学校还有一群既授课又写作的教师,如韦启良、李果河、韦秋桐、银建军等,他们给学生罗列书单,东西就照着书单去借阅,无形中在他和同学之间形成了“比赛读书”的氛围。

1984年,《河池日报》创刊,“红水河”副刊也应运而生,专门刊登微型小说、散文、诗歌和评论,东西就常给《河池日报》投稿。尔后,东西的一首诗歌《山妹》在“红水河”副刊发表,还获得8元稿费。他用这笔稿费请了7位同学吃米粉、看电影,重要的是,更坚定了他当作家的选择。

1985年,毕业后分配到家乡天峨县中学任教的东西,一边教书一边练习写作。那些生活单调的日子,他以大量阅读充实生活,比如鲁迅、沈从文等作家的作品,尤爱屠格涅夫的《猎人笔记》、哈代的《德伯家的苔丝》《远离尘嚣》等。

1986年,东西刚满20岁,其处女作——短篇小说《龙滩的孩子们》在《广西文学》上发表,这也是他的小说第一次上省刊。这篇在红水河畔天峨中学教师宿舍写下的小说,像河水一样越过高山,直奔广西首府,向读者讲述它的故事。

奔腾的红水河流向远方,儿时大山深处的生活,带给东西很多思考。家乡与东西之间犹如连着一条长长的脐带,这条脐带为他早期创作输送着养分和灵感,也为他输送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想象。

在发表了一些作品且受到县里的重视后,东西意识到,写作或许可以改变命运,可以走出大山。1987年10月,东西从天峨县调到当时的河池地区行署办公室做秘书。在新的单位,他服从上级安排到农村蹲点,做了一年零四个月的农村工作。这个经历,让他对农村生活有了更深刻的感悟,由此创作的第一部中篇小说《断崖》发表在《漓江》杂志。

24岁那年,正值青春年华的东西,从机关办公室调入河池日报社副刊部做编辑,在这里,他写作的空间更广阔了,离作家的梦想更接近了。

1992年,基本上完成练笔阶段的他,首次以“东西”为笔名,在《花城》发表短篇小说《幻想村庄》。这是他首次在全国大刊发表作品,作品首次跨出广西。正在纠结未来是否用此笔名继续写作时,《花城》杂志的编辑给他写来了一封信:如果你只打算玩票,就随便了,如果你准备一辈子写作,那么你坚持用这个笔名。

对于这个笔名,在东西看来,它好记且内涵丰富:东奔西走,东张西望……

1992年,是改变东西命运的一年,他把在河池日报社工作期间创作的几部小说分别向《收获》《作家》《花城》投稿,最后都相继得以发表,“东西”受到文学界的关注。短时间就在国内诸多一线刊物发表作品,在当时的作家中可谓奇迹,在广西的文学史上也极为罕见。

29岁时,东西被广东省青年文学院客聘为专业作家,与余华、陈染、韩东等成为第一批签约作家,而他是当中最年轻的,同时也是唯一一个来自基层的作家。

1995年7月,东西调入广西日报社副刊部工作,从大山河池跨进首府南宁,山里娃东西靠写作,又一次改变了自己的命运。

文学的目光越拉越长

东西有一部中篇小说,叫《目光愈拉愈长》。

而他自己创作的目光,也是愈拉愈长。

回望东西30多年的创作生涯,可以看到,他通过作品讲述了一个又一个故事,敏感地关注众生的生活图景,塑造了一个又一个经典人物形象,也塑造了自己的写作人生。

成为专业作家后,东西的文学创作进入了井喷状态,作品不断在各类大型文学刊物发表,也屡屡斩获各类文学奖项,有的作品还被改编为电影、电视剧,搬上屏幕。

1995年,他的小说《商品》发表在《作家》上,尔后《小说月报》也选载了,这是东西第一篇有探索性和代表性的作品。小说创作的题材他从80年代就开始思考,随着各类音像制品的普及,文学会不会受到冲击甚至消亡?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过程中,他发现文学慢慢变成了商品,理想的色彩逐渐消失。

同年,东西的另一部作品——中篇小说《没有语言的生活》在1996年《收获》杂志第一期发表,惊艳文坛。

《没有语言的生活》讲述了盲、聋、哑三个残疾人组成了一个“看不见、听不到、说不出”的不正常家庭,却拼命想过上正常人生活的荒诞故事。为了躲避村人的骚扰,他们被迫逃离世代居住的村庄,在远离村庄的河对岸另造新屋,并且拆除了与村里相通的小桥,以一河之隔与村里人划开界限,表明对语言世界的抗议和失望。

这部作品获得《小说选刊》1996年度优秀作品奖,1998年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。当时评委王蒙读完小说后评价:“所选人物很‘绝’,立意角度更耐人寻味,余韵绕梁不绝。”

可以说,《没有语言的生活》扩大了东西在广西甚至全国文坛的影响力。1997年年底,中国作协创研部、广西作家协会等组织和单位在南宁联合召开东西、鬼子、李冯创作研讨会,与会专家把他们称为“广西文坛三剑客”。据说,那是中国作协创研部第一次给“新生代作家”开研讨会。

“三剑客”不负众望,纵横驰骋中国文坛近十年,以不同凡响的创作功力与个性鲜明的优秀作品,引领文学桂军向中国文坛连续发起冲刺,推动着广西文学的发展进程。

在母校河池学院创设的东西文学馆里,有一张引人注目的“东西创作年表”,梳理了东西从1996年至2016年的创作成果。

1996年,中篇小说集《抒情时代》《没有语言的生活》分别在海天时代出版社、华艺出版社出版;

1997年,首部长篇小说《耳光响亮》在《花城》发表,一年后在长春出版社出版单行本;

1999年,第三部中篇小说集《目光愈拉愈长》在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;

2001年,中短篇小说集《痛苦比赛》《不要问我》《我为什么没有小蜜》《美丽金边的衣裳》《送我到仇人的身边》等先后公开出版;

……

随后的十几年时间里,东西的作品题材、类型不断变化,从农村到城市,他一直坚持关注不同时代下不同人物的命运。

《后悔录》《救命》《你不知道她有多美》《谁看透了我们》《时代孤儿》《请勿谈论庄天海》《篡改的命》《回响》等,在越来越广阔、精彩的空间里,东西以手中之笔书写了人间万象,为读者打开了一幅幅世间生活图景。

从这些小说中我们看到,东西没有停留在单一的写作风格上,而是不断探索不同的创作方法。他说,作为一名作家,创作一定要不断注入新的东西,不断地改变,让每一部作品都有独特的个性,有新的亮点,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读者。

“作为写作者,我不想重复自己,也不想重复别人。想创新,想找一点新的东西来写,可能这就是先锋性。”从事职业写作三十余年,他喜欢在写作上探险,写没尝试过的领域,写没写过的人物。

如果说东西的早期创作关注乡村生活,那么后来他的创作关注则由乡村投向城市。东西第三部长篇小说《篡改的命》便可体现。小说将城市生活和乡村生活同时呈现,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创作方法并肩使用,这部作品他的思考更为成熟,笔法更为老辣,文字生动,细节扎实,虚实恰当,语言幽默,这些对东西来说都是一次全新的体验。

余华评论《篡改的命》认为作品写出了“生机勃勃的语言”。

评论家温存超教授认为,东西小说体现出来的人文精神是:对物质贫困、精神贫困生活状态的描摹与揭示;对弱小群体命运的关注与同情;对被扭曲人性的人生刻画。总体上表现出作家对人类生活终极意义、终极价值的关怀与求索。

成功的人物形象塑造,精彩的故事情节和在场感,为作品改编成影视剧本提供了可能。2000年开始,东西开始“触电”。一边写小说一边转向电影、电视剧剧本改编工作。最早他编剧根据铁凝小说《永远有多远》改编的同名电视连续剧,之后还将自己的作品《美丽金边的衣裳》改编为电视连续剧《放爱一条生路》。

此后他与电影、电视剧越来越投缘。2003年,中篇小说《没有语言的生活》改编并拍摄成电影《天上的恋人》,该影片获得第十五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,根据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《天上的恋人》获中宣部第十一届精神文明建设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。

此外,他的三部长篇小说中有两部均已成功影视化,《我们的父亲》《猜到尽头》等中短篇小说也都改编成剧本,先后被拍成电影或电视连续剧。

大山等待四十余年的回响

改革开放以来,八桂大地涌现出一批批作家,他们创作气象峥嵘,百花竞妍,生机勃勃,优秀作品井喷式集中爆发和作家个体的突围,共同形成了令人瞩目的“文学桂军”,广西作家荣获了鲁迅文学奖、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、郁达夫小说奖、百花文学奖等各类文学大奖,却唯独没有作家作品获得茅盾文学奖。

42年来,广西作家先后有近30部作品参评茅盾文学奖,遗憾的是,尚未能取得突破。早日获得茅盾文学奖成为广西作家们的共同心愿,也成为他们为之不断奋斗的动力。

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评选伊始,东西便携作品《回响》参评并入围,最终斩获茅盾文学奖。这是茅盾文学奖创立42年来,广西作家首次获此殊荣,可以说这是对文学桂军坚守的回报,是广西作家们心心念念的回响。《回响》是东西的第四部长篇小说,首发于《人民文学》2021年第3期,2021年6月首发单行本。小说从构思到完成,创作周期长达4年,作品涉及大量的推理学和心理学知识,仅仅开头,东西便从2017年初春一直写到2019年夏末。

《回响》讲述的是一起刑侦案件与一场家庭婚变双线交叠的悬疑故事,作品通过讲述案件侦破过程,将命案侦破化为叙事的内驱力,在紧凑的节奏、抽丝剥茧的逻辑演绎、翔实缜密的心理剖析中,揭开隐秘的往事与人性的谜题。

“心灵是现实的回响。《回响》融合了心理和侦探两条线索,是具有挑战性的、与传统文学迥异的写作。”在谈到《回响》的创作时,东西坦言,通过这样的写作方式对人性、对心灵的探寻是令他着迷的。

对于《回响》,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邱华栋认为:“一般情况下,像这样一部包裹侦探小说外衣的小说,很容易把人物写得符号化,但是东西在里面的很多人物上,特别是主要人物,他有精神分析,有心理意义上的深度,这是写作类似的小说中很难的地方。”

《回响》先后登上中国小说学会年度长篇小说榜、《收获》排行榜长篇小说榜、《当代》长篇小说年度五佳等重要文学榜单,荣获2021年中国好书奖、第十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、人民文学奖“长篇小说奖”和第五届施耐庵文学奖等。

今年3月,根据《回响》改编的同名情感悬疑网络剧热播,小说以网络剧的形式与读者、观众见面,广受好评。

如今,茅盾文学奖花落广西,消息传回壮乡,顿时引燃万人心中激情。连绵起伏的大山,奔腾不息的红水河,必然会铭记这声“回响”!

烟花会散去,但《回响》让热爱生活的人们,穿越词语的迷宫和故事的城堡,拥有深深的回响!这就是文学的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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