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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奇落幕 神韵永存——怀念黄永玉先生

与黄永玉先生的偶然相遇,缘于期刊《当代中国画》的创刊,已经是在16年前的事情了。那是2007年春天,在北京他的住所京郊万荷堂老子居。春日的下午,北京气候温和、杨柳吐青、万象更新,我与《当代中国画》主编陈履生(时任中国美术馆馆长),乘车沿着京通高速公路到京郊通州徐辛庄,来到黄永玉居住在京郊的四合院——万荷堂,这天下午正值举行《当代中国画》创刊号首发式新闻发布会(《当代中国画》杂志由漓江出版社和中国美术馆主办)。我作为广西新闻出版局分管期刊出版的副局长,应中国美术馆的邀请参加新闻发布会。当时《当代中国画》创刊号有黄永玉的作品刊发。

作者与黄永玉。

早年听说黄永玉缘于几件事:一是“猴票”。我是集邮爱好者,收藏新中国的邮票专题。1980年,中华人民共和国邮电部发行了第一枚《庚申年》特种邮票——猴票,古老的生肖题材被首次搬上邮票。黄永玉设计这枚邮票是一只昂头凝视前方的金丝猴,我当时就收藏了一个四方连猴票。黄永玉设计猴票既注意了题材的民族性和传统特色,又特别着意于出新和体现时代特点。这枚邮票的作者就是“猴票宗师”黄永玉。二是20世纪80-90年代新华社主办的《瞭望》周刊,每一期都有黄永玉的一幅国画在《瞭望》上发表,每期《瞭望》我都珍藏。三是1997年秋天,我专程来到湘西张家界旅游,当地导游和解说词都说,这美丽的张家界仙境是黄永玉发现的。打开《中国名画博物馆》一书,有黄永玉的介绍,黄永玉是土家族,湖南凤凰人,生于1924年,现为中央美院教授。黄永玉自幼喜爱绘画,少年时期就以出色的木刻作品蜚声画坛,被誉为“中国三神童之一”。新中国成立之前他曾任木刻协会常务理事,曾在香港从事木刻创作,造诣颇深,卓有成就。并出任香港《新晚报》画页编辑。新中国成立之后,一九五二年偕同夫人张梅溪由香港回北京,被安排在中央美术学院工作。先后担任副教授、教授,1956年就出版过《黄永玉木刻集》,其代表作“春潮”“阿诗玛”,曾轰动了中国画坛。其中国画荷花在形态、风韵,色彩上独具一格。后为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。

春天的北京,气候温和,万象更新,春意盎然。我们沿着京通高速公路向北方向转入徐辛庄路走了大约5公里路,路左边有一个江南园林式的亭子,亭子旁边矗立着一块米黄色的石头,石头上镌刻着各方青色的“荷亭”二字,为黄永玉于丙戌年春题写。这是徐辛庄路转入万荷堂四合院的地理标志;沿着马路左转,绕过亭子,便是一条10多米宽专门修往万荷堂的马路,路边种植了松柏周围是一片宽阔的草坪,向前走五十多米便是一座北京传统青灰色大四合院的围墙,这便是万荷堂了。这四合院大约占地五亩,围墙有3米多高,种满了爬墙虎等植物,按照传统的典型四合院建造,正门在围墙的中间,入内后便是一个巨大的屏风,上面刻有黄永玉先生的书法。为了方便现代生活的方式和节奏,在围墙的右侧修了一个供汽车直接开入的侧门,是平时公务活动和生活起居一般都是使用这个正对马路的大铁门。

新闻发布会时间定于下午三点开始,我们到达万荷堂时是两点三十分,于是我们在围墙外面散步并稍微休息,待陈履生先生和黄永玉的管家联系好之后,大铁门打开,一下子有10多条大大小小的各种欧洲牧羊犬、波斯犬、瑞士犬、中国土犬冲出来,围着我们一行摇尾抬头,表示欢迎,无比亲热,同行的媒体记者拿起相机拍下了不少照片。

我们沿着院内的路向万荷堂大殿走去,大殿门前院子有一个小花园,院内种植了很多珍贵的梅花、桃花、杏花、松柏和草坪,在树丛中还有10多座黄永玉的一些雕塑作品,创意惟妙惟肖,十分可爱,形意更为俊俏。其中吸引人的是他的自画像式的雕塑——赤着上身,一手拿着烟斗,一手拉着遮羞布,一对招风大耳,嘴笑得一直咧到耳根。让人看了开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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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荷堂。

进入万荷堂大殿里现在眼前是大殿正面有6根50多公分直径、高3米多的巨型原木做成的屏风,上面是中国著名书画家黄苗子用小篆书写的《诗经》中的一段话:“诞之隘巷,牛羊腓之。诞之平林,会伐平林。诞之寒冰,鸟覆翼之。”意思是说周人的祖先后稷出生后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帮助。苗子老人写这段话,意即在万荷堂的建造过程中得到许多人帮助,如同后稷一样。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黄老非凡的人格魅力。屏风正面是一年代已久的出土坐在莲花观音,还有一些珍稀野兽的出土头骨化石。

大殿是黄永玉的画室和会客室。大殿西侧的墙壁有一面巨大的钢板,将宣纸挂在墙上,用磁力纸镇将宣纸四角压住即可作画。墙上的斑斑墨迹,这是黄永玉创作的见证,黄永玉一生勤奋工作。作品多产,业内少见。他画画是在一种没有负担的状况下进行的,没有主义,没有派别,没有是非,没有纷争,纯粹是自己对于艺术一种精神追求。

大殿的左侧墙壁及前面空地是黄永玉的画室,这是他平日创作的地方,有一幅长3米、高1.5米,刚刚完成的巨型书法,正贴在墙壁的宣纸上,书法作品写到“像我这样一个八十有四的人,身体又好,脑子又清醒,如果不是老奸巨猾的话,那就有点太不谦虚了”。这是一幅自成一体狂草书法,下笔凝重脱洒反映了黄永玉的性格和艺术特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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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永玉在画室创作。

万荷堂的大殿的右侧是黄永玉自行设计的墙炉,上方悬挂着三个野牛头和藏羚羊的标本,后边墙壁上是一排出土的文物,有唐宋元明清各朝代出土的人物雕塑和器皿,大殿右侧中央是一台“星海”立式三角钢琴,反映了主人对西洋音乐的喜爱,钢琴上面摆放了一套刚出版的装帧相当精美的《黄永玉书画集》。

对万荷堂建筑群的情况十分熟悉,趁新闻发布会还未开始,我与陈履生一起从万荷堂的大殿后门走出来,穿过一个种满了桃树的庭院,来到黄永玉的起居屋——老子居,陈履生是黄永玉的兼职学术秘书,多年来一直帮助黄永玉修理资料,2006年出版《黄永玉八十》筹备各地举行的画展和记者招待会,他向我介绍,这是黄先生日常起居会客的地方。之所以取名老子居,这里还有一个故事。黄永玉年轻的时候曾在福建泉州待过一段时间,住的地方有座寺庙,里面的玉兰花正好盛开,就忍不住进去上树采摘。一个老和尚出来让他下来,黄永玉开始并不知道这个老和尚就是弘一法师,跟法师谈话的时候满口的“老子”。后来在为他的起居室取名时,吕正操将军就把这段往事招了出来,说干脆叫作老子居。老子居由此得名。

通往在老子居客厅的过道里,有几只欧洲绿色鹦鹉鸣叫表示欢迎。在老子居会客厅里,黄永玉坐在摇椅上。八十四岁的黄永玉身穿深蓝色的套头厚绒运动衣,外加一件咖啡色马甲,穿着蓝色牛仔裤和黑色厚底中皮鞋,说话像钟一样洪亮。他右手拿着烟斗,左手拿着打火机,正在点烟。他笑容满面地向我们说到欢迎欢迎,在老子居,黄永玉先生单独与我们做了深入的交流。

1989年,已经在北京生活了30多年的黄永玉移居香港。但时间久了产生迁回北京的想法。毕竟北京相对于香港来说,历史文化积淀要厚得多。黄永玉在北京住了几十年,对这里的人文环境、文化氛围有认同感。而且他的许多老朋友在北京,回到北京无论在情感上还是在创作灵感上都相对香港要好。所以黄永玉想在北京郊区找一块地,建一座传统的四合院。

1997年春节刚过,黄永玉开始张罗筹建万荷堂。选看了几个地点后,他决定在通州徐辛庄的一片果园里营建他的画室。建筑的样式和布局由他亲自设计,建筑外观设计图画在一张一尺大小的宣纸上,而万荷堂的中心是大殿,建成后的万荷堂有东西二院,东院是一个仿古的、江南园林式的建筑群。院中间有一方两亩多的荷塘,亭台楼阁环绕其外。荷塘里面栽有来自颐和园、大明湖等地的荷花。春日“鱼戏新荷动”,夏日“芙蓉散其华”,秋日“园中观采莲”,冬日“楼阁望雪飞”。“欢迎到万荷堂做客”。黄永玉如是说,这时一只狗和一只猫跑出来,黄永玉说:这是一只瑞士狗,别看那么大,其实只有2个月大,那只白猫也很可爱,爬到客人身上亲热表示欢迎。

在万荷塘,我看到了十几条各种品种,体型大小不一的狗,分别在不同的园子各司其职。其中有一只断尾的黑猫,主人介绍说,那是他收养的一只被人砍短尾巴后遗弃的流浪猫。如今已经有几年了。在院子里没有看到猴。也没有看到那只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的猴子,中国集邮史上升值最多的猴年的邮票。关于那只猴子,黄永玉是这样说:“当年我养了一只很可爱的猴,不久就死了。正好邮政局请我设计庚申年特种邮票。我就设计了那枚猴票。让全世界都来纪念它。” 黄永玉先生送给我《黄永玉八十》一书并签上名字,我珍藏在书柜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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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永玉荷花画作。

下午三点钟,我们陪黄永玉从老子居走到万荷堂大殿,开始《当代中国画》首发式新闻发布会。老先生的步伐稳健,丝毫看不出有84岁的高龄。

他首先介绍了对中国画发展历史的个人看法,说到了个人的艺术经历和中国画当代历史上的一些著名人物和事件。他首先说到了20世纪中国美术界的精神领袖著名的中国画大师林风眠先生。黄永玉说林风眠的绘画是以西方印象主义的光和表现主义、立体主义的结构与中国古典的汉、唐及民国艺术相结合创新而成。他的艺术追求不仅在绘画形式上,而且在精神上使作品极其深度和艺术感染力。

黄永玉说到了张大千、潘天寿、刘海粟、黄宾虹等国画大师艺术的成就。他还说到1971~1974年三年在“五七”干校劳动,那时只有40多岁,在干校一起劳动的有刘开渠等。在那段日子里,这批艺术家每天是列队拿着锄头和镰刀到田里干活,每天在路上相伴的是公社的羊群,他们一路走一路唱革命歌曲,对面的羊群遥相呼应的发出“咪咪”的叫声。

黄永玉说,一九二四年他出生于凤凰县沱江镇,由于家里兄弟众多,十三岁时便外出当学徒谋生,浪迹福建、安徽等地,受尽人间辛酸。但自幼性格倔强,在颠沛流离的生涯中艰苦读书、习文作画,后在香港为报纸搞版画插图,从此闯入了美术宫殿的大门。

黄永玉勤奋好学,不倦追求艺术的高超技巧。他原是攻版画,后又攻国画。他喜画梅与荷。有一个时期,他天天带着望远镜去圆明园画人民公社的荷花,日积月累,竟画得8000多幅墨荷。他画的荷花亭亭玉立,出淤泥而不染;蜻蜓静立叶上,生意盎然。

黄永玉作画特奇,绘画除去各种画笔之外,还常用树枝、手指、丝瓜瓤等当笔。他作画神速,无论画幅大小,往往是成竹在胸,一挥而就。他的画,题材广泛,松竹梅菊,花鸟草虫,飞禽走兽,山水人物,乃至神话、典故等。凡经他手,皆寒暑生于笔端,风云变于腕底,景物神形兼备,成为奇异佳作,令人赞叹不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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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0年,邮电部第一次发行的十二生肖特种邮票,突破了以往每年发行当年生肖邮票的惯例,历时5年精心筹划、力邀100名民俗专家进行论证,第一次开始集体发行个性十二生肖邮票。这是从1980以来我国邮票史上一件里程碑式的大事,在世界邮票史上也是第一次。艺术大师黄永玉创作的80年猴票创造了集邮史上20年升值2万倍的“金猴”神话。在“庚申猴”发行后的20多年时间里,价值扶摇直上,当时8分钱的面值一路飙升,最高曾达到1600元左右,足足上涨了20000倍;全张80枚猴票更是从当时的6.4元暴升至最高价10多万元,而且往往是有价无货,“一版”难求。“金猴情结”也成了中国邮人一种特有的情感。不少邮人把拥有“猴”票作为自己的追求目标以及一种荣耀。而黄永玉也被尊称为“生肖邮票鼻祖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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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永玉画作邮票

关于读书,黄永玉说读书人有两种,一种是做学问的读书人,读了以后要记读书的心得和书的精华内容、重要的观点和史实,第二种人是艺术家读书,是读书以后的感觉、感受,体验和共鸣,为日后的艺术创作打下牢固的基础,黄永玉酷爱读书,他说出了不少世界名著。关于快乐黄永玉强调人生要内心世界的快乐,无论在什么环境、顺境和逆境都要快乐,所以在艰难的日子里,他从不郁闷,没有放弃创作思考和自暴自弃。

黄永玉十分喜欢大自然,他在家乡湖南湘西凤凰建有玉氏山房,他喜欢荷花,在万荷堂东面有江南池塘和楼阁玉琼,种植了二亩荷花,每年七月,红花绿荷叶映出这位老人喜欢的“出于污泥而不染”的精神追求。他喜欢动物,家中养狗犬20多只,品种繁多,世界各地均有,他就是这样,每天与大自然的动物和植物亲密相间,体现了一种人生和环境的和谐。

黄永玉有很高的文学造诣且个性幽默,他对文学、历史、宗教、哲学,都有涉猎。读完书,自己也写文章,其杂文集《罐斋杂记》《力求严肃认真的思考》《芥末居杂记》,散文《蜜泪》《老婆啊,你不要哭》《大胖子张老闷儿列传》和《比我老的老头》。《这些忧郁的碎屑》《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》《太阳下的风景》等影响较大。

2006年12月,黄永玉先生向联合国捐献巨幅画作《世界和平》,联合国系统驻华代表马和励称:黄永玉先生致力于世界和平,用艺术呼唤和平,其境界和创作堪与毕加索媲美……

伫立在万荷堂的大院中,深思片刻,感受到黄永玉常的画是以淋漓之墨色为基调,以凝重洒脱之线条骨骼,以奇特之构思为基础,这是他一生的画派风格。

黄永玉在99岁高龄离开了世界,但那些线条、色彩、造型,那些神妙的文字与音容笑貌,依然风韵流传,仍可慰藉人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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