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一碗米粉,承载了记忆,更连接了乡愁。阎桦泽 摄
广西盛产大米,并衍生出许多以稻米为食材的经典美食。比如在我的家乡,春节、端午节和重阳节时兴的猪肉绿豆粽、凉棕、三角粽、糍粑、糯米糕、云片糕、爆米花等等便在此列,其中云片糕尤为知名,过去的绿皮火车上常常有售,是送礼的佳品,孩子们的最爱。
小时候每逢过年,除夕那天,家家户户都会聚在一起包粽子。我们一群孩子泡糯米、浸绿豆、洗粽叶、酱猪肉,然后围绕在父母亲身边,一家人一起包粽子,晚上再一起守着熊熊炉火熬粽子,听妈妈讲述那些总也讲不完的,当年同父亲从相识到结婚、到孩子们出生成长的段段往事。待到大年初三走亲访友时,大多都给送上几只自家做的一、二斤重的大年粽。别家送来的年粽我们都会把它用竹竿一 一挂在窗户边,每天早上摘下一只,或蒸、或煎,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当早餐,一直吃到过完正月十五。
在百姓平常生活中,最常见的还是以稻米做的米粉。
广西人嗜粉,犹如北方人喜面,说广西人一日无粉不欢,一点儿也不为过。广西人早餐吃粉、午餐吃粉,晚餐还可以吃粉,米粉甚至成为迎宾宴客招待亲朋好友的主食之一。
20世纪70年代,吃米粉费钱费粮票,我家人口多,兄弟姐妹都在长身体,粮票不够吃,在我年幼的记忆里吃粉就像吃宴席一样遥不可及,常常是我读书考试取得好成绩了,父亲用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,载着我到街肆口的那家工农兵饮食店,花8分钱、二两粮票买上一碗素米粉给我作为犒赏,成绩再好一点儿,父亲会舍得花一毛二分钱给我买一碗猪肉片米粉,上面撒上葱花,漂着猪油星,透着一股子诱人的香味,那景象,直到现在还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。米粉成为激励我学习的生物原动力,也成为我成长过程中一道永不磨灭的记忆。
长大后生活好了,吃米粉也不需要粮票了,我能够经常品尝到广西的各种米粉,也才渐渐得知广西还有这么多种好吃的米粉。从桂林的马肉米粉,到柳州的螺蛳粉;从梧州的炒河粉,到玉林的牛巴粉;从贺州的黄姚米粉、钦州的猪脚粉,到南宁的老友粉、陈村粉,北海防城港的海鲜粉;从河池的羊肉粉、百色的猪杂粉,再到各县市的桂平的罗秀米粉、宾阳的酸粉......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米粉,真是一方水土一方米粉,一方米粉一方人。
2007年我陪父母驱车回到父亲阔别多年的老家,父亲领着我们去到火车站旁的小食店,终于尝到了小时候父亲常常给我们说起的正宗老字号全州红油米粉。
红油米粉从选料、加工到配料都很讲究,米粉要精选全州本地大米,细磨之后层层过滤,再上锅蒸煮,这样的米粉如羊脂玉一般温润,嫩白细腻,且有张力。最要紧的是那道辣椒油,据说辣椒油要选用上好的猪板油配以全州本地特产红辣椒,连续熬制十多个小时而成。熟米粉烫热之后,出锅浇上辣椒油,加入汤头,辅以卤肉、炒黄豆、香菜、青菜叶,顿时盘龙在池,活色生香。啜一口浓汤,满口香辣,一碗米粉下肚,头顶直冒热气,浑身飚汗。
父亲离乡数十年,耄耋之年竟然还能带着我们寻味孩提时代的记忆,那红油米粉,该是多大的诱惑啊!或许在他多年的梦境里,红油米粉不知多少次曾反复出现,当现实与梦境交汇、重叠,那香辣的气息,触动多少他的离怀愁绪,牵动多少他对故土的缕缕情怀......一碗米粉,荏苒的光阴,蹉跎的岁月,承载的不只是一段记忆,更连接了一个人同家乡的情感维系。
多年以后,我带着儿子和好友湘涛、文君、文清、黄韬、伟华、志明到南宁一家全州老乡开的饭馆小聚,席间又尝到了地道的全州红油米粉,大家都赞不绝口,很快吃了个锅底朝天。湘涛是湖南人,同我的家乡仅一江之隔,自是欢喜。文清是昆明人,也喜吃辣。想不到的是,此后文君——一位娶了广西玉林媳妇到南宁定居的北方汉子竟一发不可收,遍访南宁的红油米粉店,几乎每周必同他家领导到店打卡吃粉晒图,经年累月,打卡的红油米粉图片竟积攒了一大版,让我为他的执著喜爱感动不已,也为家乡的米粉得到众人的青睐感到骄傲。
前年暑期,我和媳妇带着儿子到上海、杭州、南京游玩,游遍了黄埔江岸,江浙的小桥流水、古刹名居,尝遍了南京的臭豆腐和杭州的杭帮菜、小笼包,绍兴的茴香豆、鸭脖子等地方名吃。忽一日,儿子拉着我的手说,爸爸,我好想吃全州的红油米粉。我掏出手机,默默地买下了返程的机票。
我知道,儿子想家了,因为那是深藏在心底里的家乡的味道,它让我懂得了不论走多远,自己的根在哪里。
(作者简介:阎桦泽,广西桂林人,有作品发表于各大报刊)
